摘　要：万众瞩目的《阿凡达·水之道》全球热映（以下简称《水之道》），社会反响热烈。本作时间点设于前作《阿凡达》的十余年后，讲述了来自人类的威胁重新席卷潘多拉星球，纳威人杰克·萨利（Jake Sully）一家前往礁石人部落寻求庇护，为守护彼此而抗争的故事。《水之道》延续了前作恢宏浩大的制作，将战争、爱情、正义与生态等多条线索融汇，极大地丰富了传统科幻影片的思维，拓宽和延伸了其广度与深度；特别是电影中所表达的生态思想和自然哲学观，与当今人类对理想生存环境的诉求高度契合，体现了21世纪万物共生的和谐发展理念，极大地深化了影片的社会意义和教育意义。本文将主要从自然生态角度对《水之道》加以解读，结合前后两部《阿凡达》电影作品，体会导演詹姆斯·卡梅隆所表达的哲学和生态美学思想。

关键词：环境；和谐发展；生态思想

中图分类号X-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7725（2023）05-0044-04

基金项目：本文受深圳市科技计划“高校稳定支持项目”（项目编号：202206193000001，20220815111354002）；中山大学“百人计划”（项目编号：77010-12220013）的支持。

作者简介：包童（1990—），男，河北衡水人，中山大学，博士，助理教授，主要从事生态学研究。

一、《水之道》具有时代特色的生态思想内涵

20世纪福克斯公司曾评价《阿凡达》电影成功的首要因素不在于高成本的大制作，而是它所蕴含和表达的环保理念与尊重生物的存在权利并与之和平相处的思想。^［１］这种生态主义思想经过近十余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一种普世价值，并为世界人民广泛接受，《水之道》更将这一主题通过戏剧冲突加以升华，达到观众共鸣。

（一）生态思想的延伸与发展

歌德曾说过，“对艺术家的最高要求就是：他应该遵守自然，研究自然，模仿自然，并且应该创造出一种毕肖自然的作品”。卡梅隆导演在两部《阿凡达》作品中所表达的生态思想是尊重科学，基于自然科学、生态学理论研究发展的，这一点也是该系列作品区别于一般科幻电影而获得巨大成功的内在优势。2009年上映的影视作品《阿凡达》，矛盾聚焦于人类对环境的掠夺式开采和非可持续性发展，影射了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社会中自然环境与经济发展的“不可调和”矛盾。在《水之道》中，自然生态主义思想体现得更加延展而全面，充分表达了卡梅隆导演与时俱进的自然观和生态观。

十三年前《阿凡达》上映时，我国生态文明建设正处于快速发展期，一系列新理论、新思想不断提出，逐渐形成体系完整的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思想。进入新时代，在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指导下，中国共产党加强全方位、全过程、全地域生态文明建设，取得了巨大的实践创新成就和理论创新成果。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已经发生了历史性、转折性、全局性变化，正以全球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参与者、贡献者、引领者的姿态在国际舞台上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生态是统一的自然系统，“山水林田湖草沙冰”是相互依存、紧密联系的有机链条。《水之道》中将原有的森林、山地等生态场景继续延伸，扩展到广阔的海洋、岛屿，通过镜头展现潘多拉星球多样的生态，并以此映射地球物种和生态系统等多层次的多样性发展，使拥有不同文化、不同信仰的全球观众都有共通的深刻共鸣，这是本片在自然通识性上取得的巨大成功。

现代生态观的范畴是广阔的，不仅包含自然生态，还有社会生态、生态后现代主义等分支，在《水之道》中，导演通过戏剧冲突和张力，将此多元化概念以浪漫主义色彩表达出来，令观众回味无穷。纳美人与自然万物通过辫梢的神经相互沟通，甚至可以和潘多拉星球，也就是“爱娃”融为一体，因此，潘多拉星球并非简单地分为无机环境和有机群落，而是一个复杂并和谐统一的整体。在《阿凡达》中，当尼特丽（Neytiri）出手相救杰克·萨利时，杀死了一头毒狼。对此，尼特丽忏悔不已，并自责。在纳美人文化中，任何生物都和纳美人一样平等，不可滥杀无辜，这与人类中心主义（Anthropocentrism）形成鲜明对比，契合了中国古代思想家庄子的“天人合一”“天地者，万物之父母”的思想内涵。《水之道》中更加强调了与动物，甚至与万物的羁绊：当洛阿克（Lo'ak）与图鲲帕亚坎建立心灵联系时，当图鲲群被地球人类猎杀时，甚至当迈尔斯·夸里奇上校（Colonel Miles Quaritch）也驯服一头女妖翼兽时，观众都可以深深地感受到巨大的心灵冲击，不知不觉中进入卡梅隆所营造的生命中心主义氛围（Biocen-trism），将道德对象范围扩展到自然生物，进而深化“敬畏自然”和“尊重自然”的核心理念。

（二）生态主义与殖民主义的碰撞

纵观人类近代历史，殖民主义（Colonialism）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体现形式，但其采取政治、经济和军事手段，对弱小国家、民族和地区实施武装占领、奴役和剥削的行为，变其为发达群体的殖民地、半殖民地的侵略内涵是不变的。^［２］在《水之道》中，人类掠夺的对象已不局限于无机矿产“unobtainium”，更开始染指珍稀动物群体；为了获得图鲲的脑酶，以用于制造抗衰老药物，地球人类开始大肆捕杀图鲲群体，这也对应了人类历史上的残忍捕鲸行为：为了获取龙涎香而猎杀抹香鲸。

潘多拉星球作为万物共通的有机整体，当然不能放任这种粗鲁的殖民侵略，而对抗的最前线就是纳威人群体。可是，在《水之道》中以杰克·萨利为代表的纳威人没有自始表现出革命的英雄主义，而是经过了担忧家庭、亲人和族人的激烈思想斗争，经历了短暂逃避，最终领悟到团结一致、共同守护的重要性。这也更加呼应了《阿凡达》系列的主题“I see you”，即“没有你就没有我”的深刻含义，进而延伸为“守护自然，自然也会回应”。在《水之道》的终段，可以说上演了“爱娃”指挥的潘多拉星球万物共同打赢的一场反抗战、阻击战，图鲲、纳威人、礁人族放下一切偏见，为了守护彼此的至爱，勇往直前，在广阔的海洋上掀起波澜，这是正义与非正义的对决，也是和谐与野蛮的对决。

（三）詹姆斯·卡梅隆的水之情结

水之道，生生不息。

对于水，詹姆斯·卡梅隆从儿时起便有非常特殊的情感。当其他的小朋友还在热衷于加拿大国球———冰球时，他却缠着父亲驱车百公里至海边学习潜水；潜水对他日后的导演生涯也产生了巨大影响。卡梅隆导演的作品中，经常可以看到“水”元素，从《食人鱼２：繁殖》（Piranha ＩＩ：The Spawning）（1981年）到《深渊》（The Abyss）（1989年）再到享誉全球的《泰坦尼克号》（Titanic）（1997年）和《阿凡达》（Avatar）（2009年），他的“水”可以演绎至柔至纯的人间真情，也可以化身至暗可怖的凶险威胁。

在中国传统典籍《老子》和《庄子》中，为了将“道”释义，不约而同地多次使用了“水”这一意象。道家老庄学派乐于也善于观察水的各种样态，甚至将他们思想的核心———“道”比喻为“水”，或者借“水”的诸种特性指称“道”，使“道”拥有了更加深刻的意涵。宋代注家陈祥道在他的《庄子注》中写道：“老子多以水喻道，道在乎有本，水贵乎有源。”此“道”是“圣人之道”，即“道”和“水”一样，都有其源头，这一源头赋予其生生不息的活力与至高无上的完满。李小龙在早年采访中也曾经表达过关于水的一段经典论述：“像水一样吧，我的朋友。”卡梅隆“水”的理念，与李小龙所阐述的“Be water”有异曲同工之妙：李小龙所表达的理念，更多地强调水能顺应不同环境而达成自己的目标，而卡梅隆所表达的“水之道”更多的是一种羁绊及万物情感的复杂交织。《水之道》中借“水”的多变与无常，表达亲子感情的跌宕起伏，进而深化家庭、亲情的理念。杰克·萨利以刚硬的军事化态度对待两个儿子，催生出了大儿子纳特亚姆（Neteyam）坚定、服从纪律的军人品行，也催生出了二儿子洛阿克（Lo'ak）叛逆不羁的个性。当然，洛阿克的叛逆也正是对应了《阿凡达》中的杰克·萨利。当纳特亚姆牺牲后，萨利对家庭、对生活的理解也上升到了新的层次，影片中由洛阿克之口道出“水之道连接万物，从你生前，到你死后”，再次呼应詹姆斯·卡梅隆生生不息的水之理念，或许更可以理解为：秉持好奇而谦逊的心，与世界共存，才是真正的“水之道”。

二、《水之道》中自然哲学与科学的细节处理

《阿凡达》系列电影获得巨大成功的另一个因素，是卡梅隆导演对自然哲学的逻辑自洽和在科幻作品中对科学细节的精益求精。自然哲学是现代自然科学的奠基，主要思考自然界和人的相互关系、人造自然和原生自然的关系、自然界的最基本规律等。优秀的科幻作品，一定是在自然哲学的逻辑关系上可以做到高度自洽，这样才会最大限度地降低观众的突兀感。《水之道》利用宏大的潘多拉星球背景，向观众传达和谐、发展的世界观，将各种生物与科技的交织清晰地呈现，其中的细节处理更是令人称道。

潘多拉星球的动物形态设计，基于动物学、植物学和古生物学的科学研究，与地球生物和古生物类群有紧密联系，绝大多数可以找到原型生物类群。这使得观众可以在惊叹于科幻生物设计精妙的同时，可以在认知上迅速接受，跟上剧情的发展，如《水之道》中图鲲与鲸的类比，伊鲁与蛇颈龙（已灭绝）的类比等。在科技细节上，卡梅隆导演更是做到了精益求精，《水之道》初段，星级货运航母“创业之星”（Interstellar Vehicle ISV Venture Star）搭载军队降临潘多拉星，着陆时飞船喷射的高能燃料瞬间焚毁了大面积森林，此场景极为可观地展现了大型航天器的面貌，与《阿凡达》中的科技细节相呼应。“创业之星号”由专业的航天工程专家设计，每一个结构都有自身独特的作用，其外观更接近现实中航天器的形态，而非传统科幻作品中的“船型”。船体结构分节，便于对接各类子舱；飞行时泛红色的散热片，表示飞船正减速接近潘多拉星，细节处理非常到位。光子帆转化能配合反物质和核聚变能源进行推进，依靠吸收恒星释放的光子产生能量，实现加速；在现实中已经有初步设想并逐步应用到航天工程上。《水之道》中的蟹型潜水器也令人印象深刻，它结合了仿生学原理，与卡梅隆２０１２年潜水至马里亚纳海沟时所乘潜水器高度相似，体现了未来水中作业载具的发展趋势。此外，影片中人类应用的全息投影技术、无线通信技术等也与现实科技发展高度对应，从各个细节彰显卡梅隆尊重科学的创作导向。

三、《水之道》的美学表达

《水之道》相较于卡梅隆导演的前作《阿凡达》，在精神内核上高度统一，在美学表达上持续超越，美学理念和色彩表达都体现了高超的艺术性，极大地增强了影片画面的表现力。^［３］卡梅隆在采访中曾表示，在故事上，《阿凡达》借鉴了《幽灵公主》与《与狼共舞》的灵感，关于灵魂的讨论和关于远程操控肉体的概念源自《攻壳机动队》，“阿凡达”一词源自印度教神祇以肉体形式出现时的化身，在这部电影中，这意味着人类未来的技术可以将一名人类的智力注入遥控的生物身体当中。在创作理念上，可以说卡梅隆是领先于时代的，给科幻题材电影注入了深刻的哲学内涵。《水之道》的叙事手法也有了创新，可以发现杰克·萨利并不是影片贯串全篇的主角，特别是移居礁人部落后，孩子们成为故事主要的推动力量。《故事的解剖》一书中曾说：“主角是那个消失了剧情就无法推进的人物。”《水之道》创新性地让角色做自己的选择，而不是推动剧情的工具，尽管在观感上会给观众以稍许拖沓感和失去重心的感觉，却也让人体会到故事线并不只是为最后的高潮服务，世界观和传递的哲学思想也可以成为电影核心的可能性。《水之道》中的情绪表达，很大程度上结合了极富表现力的色彩变化和场景变化^［４］：环境背景主题由绿色的森林转为蔚蓝的海洋，人物则由蓝色皮肤的纳威人转为淡绿色皮肤的礁人族，色彩相互转化的同时又相互统一。与此同时，激烈的红色爆炸烟火、纳威人明亮的黄色眼睛在冷色调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突出，从而达到加深观众感官反应的效果。

当然，戏剧表达上的突破离不开拍摄技术的革新，摄制组将《阿凡达》中所应用的面部捕捉摄像头技术、小型化3D Fusion摄影系统、Volume摄影棚等技术全面升级，CG角色的细节动作、眼神交流相较于前作都有实质性的飞跃。在维塔数码（Weta Digital）搭建的维塔数据矩阵中，导演不必再操心灯光和实拍的问题，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地创造世界，这在最大限度上帮助电影艺术家实现了终极梦想。演员和各部门工作人员在拍摄过程中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为了捕捉真实的水中姿态，卡梅隆导演要求演员的水中片段全部在搭建的水池中无潜水设备自由潜闭气实拍；服装设计师黛博拉·斯科特（Deborahl Scott）搜集了墨西哥、毛利人、南美雨林、非洲、东南亚等部族服饰，纯手工打造影片服装，经维塔公司扫描，全部出现在CG角色身上；语言学家保罗·弗洛梅尔博士（Paul Frommer）和民族音乐学者詹姆斯·霍纳（James Horner）设计纳威语和纳威族歌曲，只为原汁原味地展现潘多拉星球的人情风貌……可以说，《阿凡达》系列的成功，属于每一位投身其中的电影行业工作者，更标志了整个行业的进步。

四、结语

从《泰坦尼克号》到《阿凡达》再到《水之道》，十年一个台阶，卡梅隆引领着电影行业走向新的时代，也总是超前一步向世界表达其对生命的思考。《水之道》所体现的生生不息、和谐共存的主题是在当今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下，世界人民所共同渴望的愿景，因此，会使不同背景观众产生强烈共鸣，是不可多得的佳作。《水之道》极具表现力的戏剧张力，结合无与伦比的3D视觉效果，产生了强大的冲击力，进一步深刻表达了所蕴含的生态思想和自然哲学内涵，具有广泛的社会意义和教育意义，发人深省。

众所周知，《阿凡达》的第二部和第三部作品同时拍摄，我们有理由期待卡梅隆导演可以在最终章呈现更加全景的潘多拉世界，再次带给我们视觉和情感上的惊喜。

参考文献

［１］王积龙．以生态中心主义反抗人类中心主义———电影《阿凡达》生态传播的成功要素剖析［Ｊ］．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２０１０（４）：９２－９５．

［２］耿小超，何魏魏．《阿凡达》：殖民主义与生态主义的对决［Ｊ］．电影文学，２０１５（６）：１４３－１４５．

［３］周雷．《阿凡达》的生态主义解读及美学探索［Ｊ］．电影文学，２０１４（２３）：１３９－１４０．

［４］郑静．《阿凡达》的生态主义思想及美学风格［Ｊ］．电影文学，２０１５（１５）：１４２－１４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