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韩洋，现就职于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摘　要：文章对吉林省具有文化遗产廊道特征的文物遗存进行梳理，分析存在的问题，并结合吉林省的实践与探索，通过综合研究，提出保护思考和保护建议，以期相关类型的文化遗产保护管理水平持续提升。

关键词：吉林省；文化遗产廊道；保护；研究

文化遗产廊道是指在拥有特殊地理空间概念下的线形或带状区域内的文化遗产集群、地域文化纽带和线性文化遗产，由于体量巨大，具有多重价值，目前以大遗址居多。吉林省处于东北亚几何中心，历史悠久，跨越各历史时期的文化遗产廊道发达，这些文化遗产廊道对区域的经济发展、管辖治理、边疆防护、革命斗争、文化交流等起到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1　基本概况

①长城。吉林省现存长城遗存3处，包括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渤海延边边墙、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汉烽燧线和唐代老边岗土墙，分布于延边州、通化市、长春市和四平市，全长419千米。延边边墙是渤海国早期遗存，也是中国最东端的长城，填补了长城的年代缺环。汉烽燧线是西汉政权为经略东北地区而修筑的长城体系中“汉武边塞”的有机组成部分。老边岗土墙属于唐代高丽政权修筑的防御工事，即为文献中记载的“高句丽千里长城”，是为数不多的地方少数民族政权防御中原王朝的长城。吉林省长城是中国长城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发现填补了长城在吉林省分布的空白，为中国长城的整体构成和分布增添了新的资料，使中国长城分布的总体范围向东延伸和扩展，进一步补充了汉、唐等不同历史时期中国东北地区边疆军事防御体系的构成内容，为研究具有边疆性、民族性与国际性的吉林文明提供了不同以往的坐标体系与全新的学术视角。对于维护见证中华民族历史多元一体和国家文化安全具有重要价值。

②高句丽山城防御线。在朝鲜和中国辽宁省、吉林省存在大量高句丽山城，这些山城构成了辐射整个高句丽控制区的军事防御线，是与中原王朝军事对抗的缓冲区。吉林省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丸都山城为核心，以省级保护单位龙首山城、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罗通山城、自安山城、万发拨子遗址为重要节点的东部高句丽文化防御体系同样具有文化遗产廊道的性质。

③渤海“朝贡道”。渤海“朝贡道”，又称“东北亚丝绸之路”，在延边州珲春市中转，到达日本。分布于通化市、吉林市、白山市和延边州。主要包括世界文化遗产高句丽王城、王陵及贵族墓葬、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苏密城、中京显德府遗址、八连城遗址。渤海“朝贡道”是“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的重要扩展部分，是人类重要的历史文化遗产，也是中华文明同东北亚地区日、韩、朝、俄等国古代文明互通有无、交流互鉴的重要桥梁和纽带，为世界贡献了丰富的科技文化艺术成果和独特的制度创造，深刻影响了东北亚地区文明进程，对中华文明在东北亚地区的扩展与传播作出了重大贡献。

④亦失哈巡视奴儿干都司江线。在明永乐九年（1411）至宣德八年（1433）的20余年中，亦失哈率船队从今天的吉林市出发，经过松花江、乌苏里江、黑龙江等流域，到达下游东岸特林（今属俄罗斯），设立了奴儿干都司，并于奴儿干都司所在地兴建和重建了永宁寺并立碑为记，宣示主权。这条江上文化遗产线路及码头和配套保障场所，也是吉林省文化遗产廊道的组成部分，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阿什哈达摩崖石刻是辽东都指挥使司骠骑将军刘清于明永乐十九年（1421）和明宣德九年（1434）两次镌刻的石碑，记载了他3次率兵在此造船的历史。同时也见证亦失哈以钦差大臣身份多次巡视奴儿干地区，推动了奴儿干都司的建立和辽东地区的开发，促进该地区各族人民与汉族人民的往来和联系，同时又加强了明朝对奴儿干的行政管辖，从而维护了国家的统一。

⑤柳条新边。柳条边有老边和新边之分，柳条新边自辽宁开原威远堡起，至吉林市舒兰市法特亮子山，全长345千米，其中吉林段289.7千米，分布于四平市、长春市和吉林市，又称“吉林边墙”。柳条边是清王朝入关后在东北地区修建的具有长城要素且有一定的防御功能的禁界线。目前，仅有位于四平市铁东区山门镇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布尔图库苏巴尔汗边门衙门〔当时的作用主要是查验“文票”（通行证）〕作为地上古建筑得以保存，保存状况较好，现为四平市满族唢呐艺术协会陈列展览唢呐使用。柳条边建造于清朝肇兴之时，见证了清朝的兴衰历史。随着清朝的衰败，柳条边也逐渐废弛。

⑥清代驿路。吉林地处东北中心位置，历来都是重要的交通要冲，清代吉林驿路是驿路发展的高峰之一，分布于吉林市、长春市、四平市和延边州，全长1142千米。历史上主要是承担运送贡品、传递信息、流放押送等功能，保障了政令畅通，促进了吉林文化商贸交流活跃，带动了地方发展。实际上，在吉林历史上各个时期均有发达的驿路网络，只是现存遗迹较少，未展开论述。

⑦中东铁路南满支线建筑群。日俄战争后，中东铁路长春以南段落被转让给日本，吉林省中东铁路属于南满支线的中间区段，在吉林省境内北自扶余市蔡家沟站起，南至四平街站止，分布于松原市、长春市和四平市，全长285千米。其重要建筑均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和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另外，伪满皇宫博物院收藏扶余市拉林河出土南满支线美国鲍尔温机车厂生产的工程蒸汽机车1辆，国家二级文物。修建于19世纪末的中东铁路是彼时沙俄“远东政策”的产物，后经历了“日俄分据”“中苏共管”等历史阶段，最终于1952年由中国收回管理权。现存数量庞大、体系完整、类型丰富、形式多样的中东铁路建筑遗存，见证了以铁路为代表的工业文明对东北亚交通发展及对远东政治格局、沿线经济形势及文化形态产生的影响，特别是对中国东北地区城市发展及工业化历史进程的巨大影响。另一方面，中东铁路作为沙俄及日本在东北进行殖民扩张的基本方式，其沿线及由此出现的“铁路附属地”遗存，见证了半个世纪以来多国争抢在华殖民利益，以及中国人民不屈反抗、自强复兴的历史事实，完整折射出我国在半殖民地半封建背景下复杂曲折的近代化历程，见证了东北的社会变迁史，具有突出的历史见证价值及研究价值，是中国近代铁路遗产的杰出代表。

⑧吉长、四洮、吉海铁路建筑群。吉长铁路是指从长春头道沟站至吉林区间的铁路线，1910年5月动工，1912年10月竣工，分布于长春市和吉林市，全长127千米。为清政府向“满铁”借款修建，是中国自建，在“满铁”的控制下经营的南满铁路的一条支线铁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伪满吉林铁路局旧址见证了长春与吉林间城市化进程。四洮铁路是自四平街（今四平市）至洮安（今洮南市）区间的铁路线，1917年4月动工，1923年10月竣工，分布于四平市和白城市，全长312千米。此外，1921年建成郑家屯至通辽长114千米的支线。中国政府在该路建设期间多次向日本借款修建，致使该铁路利权有所丧失，因此自该路建设起就被视为南满铁路的培养线、伸入东蒙北满的侵略线。现存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四洮铁路附属建筑群承载着这段客观上促进铁路工业发展的屈辱历史。吉海铁路自吉林（今吉林市）至海龙（今梅河口市）区间的铁路线，1927年6月动工，1929年5月竣工，分布于吉林市和梅河口市，全长183千米。1927年，吉林督军张作相为与中东铁路相抗衡，允商民筹款，官商合办自修吉海铁路。吉海铁路是东北第一条中国人自建自营铁路，通车彻底打破了日本侵略者在东北垄断铁路的美梦，吉海铁路写满了中国近代史的沧桑，它是东北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产物。现存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吉海铁路总站旧址就像一面民族独立的旗帜高高飘扬。

⑨珲春军事要塞。1934年至1945年，日本侵略者在中国东起吉林省珲春，中部经黑龙江省中、苏边境，西至海拉尔和阿尔山，近5000千米边境地带上秘密修建的17处“马蹄形”军事要塞群，号称为“东方马其诺防线”。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珲春军事要塞群地处中俄朝三国交界地带，地理位置重要特殊，是要塞防线最南端的起点，各种堡垒纵横交错，军事保障设施一应俱全。珲春军事要塞作为东宁主阵地的侧翼，阵地各项防御参数仅次于东宁、绥芬河，在地理上是东北国境线上第一个军事要塞，是吉林省境内仅存的“二战”时期战争遗迹。

⑩吉林侵华日军机场建筑群。日本侵略者沿着内蒙古自治区、黑龙江省和吉林省在号称的“东方马其诺防线”沿线建设了大量地面机场和军事设施。吉林省主要分布在白城市和延边州。省级文物保护单位镇西侵华日军机场遗址，由机库、跑道、维修厂、发电厂、给水站、办公楼、食堂、宿舍、慰安所、弹药库、掩体壕群、高炮掩体群等组成。这些遗址是日本侵略者侵占中国东北的历史铁证，作为警示性文化遗迹加以存留，以提醒国人要勿忘国耻、居安思危。

另外，石棚（支石）墓群在中国辽东半岛和朝鲜半岛均有分布，是新石器时代晚期和青铜时代的一种墓葬形式，吉林省辉发河上游石棚墓群也是这种类型文化遗产廊道的重要载体。省内的历史文化名城、名街、名镇、名村，历史文化街区、传统村落在某些点段也具备文化遗产廊道的要素，历史文化名街长春市新民大街就比较具有代表性。

2　存在问题

①部分遗址、建筑保存状况较差。老边岗土墙、柳条新边遗址位于吉林省中部生产生活密集区域，因其本体为土质，修筑方式简单，加之长期受风、雨侵蚀等自然因素和农田水利、城镇、道路建设等社会因素影响，省内大部分地段的文物本体早已不存在。在之前政策法规不规范的时期，中东铁路南满支线建筑群一般都是在老城区黄金地段，个别房地产商受房地产利益驱动，大搞征地拆迁，在棚户区改造时也忽视了对沿线铁路遗存的保护，致使铁路沿线部分附属建筑遗存有被拆毁的现象。部分铁路在升级改造实施中，对原铁路及其设施拆除，造成一定程度的灭失。建筑所有者私自自拆和修缮乃至过度翻建、重建导致部分铁路遗产改变原来面貌。

②产权隶属关系复杂，管理难度大。铁路线仍在使用时，铁路沿线的附属建筑由相关部门进行维护、修缮，但当铁路线废弃之后面临着无人员管理的情况。另外，中东铁路南满支线建筑群在使用主体方面，有归铁路部门、地方政府、企业、事业单位、社团组织、个人所有，还有无产权的及使用主体和产权主体不一致的，管理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③遗址、建筑保护与周边群众生产生活和地方经济建设矛盾突出。由于文化遗产廊道战线长，体量大，推动地方经济发展和保障民生的大型基本建设项目选址与其交叉不可避免。吉林省处于高速发展阶段，经济建设项目数量不断增多，据不完全统计，仅近几年，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工程、兴安盟煤化热电一体化示范项目输气管道工程、东水西引工程、长春经济大环线工程、龙嘉机场扩建工程等重大项目都有涉及。但随着国家和社会各界对文化遗产保护重视程度的不断提升，且文化遗产廊道文物保护级别均较高，涉建审批难度也越来越大。

3　保护探索

继高句丽、渤海大遗址保护“吉林模式”成功实践之后，吉林省对以中东铁路南满支线建筑群为代表的文化遗产廊道的保护与利用，进行了一些实践与探索，为其他同类型遗产保护提供了参考。

①夯实基础文物工作。组织开展中东铁路南满支线建筑群调查工作，对调查获取的资料和信息进行整理、归纳和汇总，对中东铁路历史价值及保存状况做出评估，对于保存较好、价值较高的建筑推荐公布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会同吉林省自然资源厅共同划定文物保护范围和建设控制地带报请省政府批准公布，对建设行为进行刚性约束。依照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记录档案相关规范标准，建立记录档案，建设资源数据库，为今后的保护和再利用提供详尽有效的基础资料。加强课题研究，从文化遗产保护的角度出发，以整体视角把因人为、地域关系而割裂开来的中东铁路南满支线文化遗产资源整合，组织成为跨区域线性文化景观而进行整体保护，创建有效展示与保护文化遗产多样性的模式与方法，使其特有的文化价值凸显。

②加大保护文物力度。编制完成《中东铁路建筑群吉林段总体保护规划》，引领中东铁路保护。推动地方政府将中东铁路附属建筑的保护纳入城市发展总体规划，并对集中连片的建筑群采取公布历史文化街区的形式予以整体保护，对已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的建筑及时划定保护范围和建设控制地带，并竖立保护标志说明牌。积极争取经费，实施四平段机车修理库旧址、公主岭俄式建筑群、德惠东正教堂、俄乔中学旧址、宽城子沙俄火车站俱乐部旧址等文物修缮工程，使文化遗产魅力指数不断提升。

③科学利用文物资源。吉林省中东铁路南满支线建筑群的部分建筑实现了有效利用。例如，长春市的二道沟邮局旧址，经长春市人民政府组织协调，将居住在里面的住户迁移安置后，改造为长春市中共党史教育基地。德惠市的俄乔中学旧址，已经改造成为德惠市博物馆。吉林省文物保护单位四洮铁路附属建筑群，已成为四平市重要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公主岭市俄式建筑群成为吉林省农科院畜牧分院的重要实验基地，使文物不断地焕发活力。

④转型升级文物理念。1899年，俄国人在二道沟（今中车厂院内）修建了一座火车站，以“宽城子”命名。目前，周边还保存有沙俄将校营、护路兵兵营等历史建筑。长春市已经规划将中车的生产和检修会搬到轨道客车园，宽城区老厂区将作为一个整体列入规划，坚持历史肌理与文化属性相结合、城市生活与文化体验相结合、时尚元素与地域文化相结合，并考虑到城市的更新和历史保护，拆迁后地块将改造成中东铁路宽城子车站历史街区，街区将以“展示长春百年铁路历史风情”为主题，修缮中东铁路历史建筑、建设文化博物（展览）馆、文旅等业态为主的商住片区，棚户区改造和环境整治同步实施，将其打造成长春新的历史文化名片，文化创意体验区，无边界遗产公园、旅游目的地，区域整体提升文物的综合效益，让历史文化街区重新“活”起来。

4　保护思考

①高度整合资源。以文化线路为中轴线，以其沿线附属建筑和周边文物为两翼，形成扇形辐射文物保护区，以线带面优化整合资源，系统提升区域文物影响力。实施汉烽燧线及古城堡国家长城文化公园建设项目，推动东部高句丽山城文化旅游景观廊道建设，推进渤海“朝贡道”纳入国家“一带一路”倡议规划项目。吉海铁路总站旧址可以辟为铁路专题博物馆，面向社会提供公共服务。

②深度融合生态。文化遗产离不开它赖以生存的生态系统，在审视处于同一时空的文化遗产时，必须优先考量其相互关联的生态环境，使文化遗产保护与生态系统保护融为一体。推进柳条新边、驿路生态展示区建设、阿什哈达摩崖石刻水上造船体验馆建设，共同搭建生态景观廊道。

③精度释放遗产。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共同构成了文化遗产，相互阐释，相互呈现，相互传承，共同激发双遗产的文化力量。柳条新边因地制宜，巧思独构，独特的建造技艺，是满族也是我国建筑史上的一大发明，更是“活态”传承。

5　保护建议

①建议制定文化遗产廊道保护国家和地方性法规。在法规中，要充分考虑线性文化遗产的特点，切实将遗存本体、沿线遗址、生态环境、历史风貌等涉及文化遗产保护的各个方面考虑进去，妥善处理文化遗产保护与水利、农业、林业、交通、城乡建设、自然资源等工程项目的关系，在国土空间规划中，实现“上图落位”，对保存较差的土遗址和建筑，在考古调查勘探的基础上，明确将“消失段”从文物本体剥离，为今后的文物保护和涉建审批提供支撑。

②建议加强文化遗产廊道保护与管理。对于此类跨县、市、省的大型遗存，应该设立保护联席会议制度，指定专门机构或者人员负责，做好文化遗产廊道的统筹监测和管理，建立监测管理的联动应急处置方案，及时发现问题及时处理。建立不按照产权只按照文物保护单位性质的修缮经费保障制度，破解历史难题。同时将日常养护和文物业余保护员经费纳入地方财政部门预算，打通文物保护“最后一公里”。在条件具备的前提下，改变原有文物保护力量格局，吸引社会力量积极参与到文物保护中来，实现互利共赢。

③建议深化文化遗产廊道价值阐释。突出强调文化遗产廊道在中华文明中的标志性地位和全国性意义，要加强国际学术研究，要从有利于突出中华文明历史文化价值、有利于体现中华民族精神追求、有利于向世人展示全面真实的古代中国和现代中国的角度去总结和研究价值。加大保护宣传力度，彰显中华文化的影响力，使得文化遗产廊道保护的理念深入人心，最终实现文物保护惠及民生。